程周策就靜靜地看著對方的臉。

黑暗中, 其實他什麽都看不見，無論是對方的表情還是眼神。

但莫名的，他能想象得出來。

大概是還殘著困意的、懶倦的、不甚清明的。

但又是狡黠的、揶揄的、興致勃勃的。

他好像覺得逗他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。

沈時曦就靜靜地等候著對方的反應, 既是在故意調戲人也是真的邀請。

沒等一會兒，他就感受到身邊的人站直了身子, 沈時曦以為他是不好意思所以拒絕了。

可下一刻，他就聽到脫掉外套的衣物摩擦聲，隨即身側的床榻下壓。

沈時曦無聲的彎了彎嘴角, 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就在自己的身邊，他往前湊了湊。

對方的手輕輕的摟住他，整個的圈進了自己的懷中。

沈時曦的額頭蹭了蹭對方的頸窩, 聲音低低的笑著說：“居然挺上道, 我還以為自己需要主動要求你抱我呢。”

程周策撫著他的後背：“好了，睡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沈時曦迷迷糊糊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, 他回到家開始睡覺的時候就將整個屋子的窗簾給拉上了。

深色的窗簾有著很好的遮光效果。

整間屋子都處於在一片黑暗中, 沈時曦感覺自己清醒了很多，頭也不疼了，是一副好好休息過的狀態。

聽到身側平穩的呼吸聲, 他早已適應了黑暗的眸子落到了面前人的臉上。

自己的後腰還被對方緊緊的摟著, 沈時曦沒忍住彎了彎唇，把自己往對方的懷裏塞了塞。

程周策的手下意識的收緊, 似乎被沈時曦的動作也鬧醒。

他輕聲問：“不想睡了嗎？”

沈時曦搖頭，感受著對方身上好聞的氣息, 說：“已經睡好了, 你呢？”

“很好, 怎麽會不好。”

沈時曦沒忍住笑出聲, 他伸手揉了下眼睛, 然後從程周策的懷中撤出半個身子。

一邊不知道從床頭櫃上拿了什麽東西，然後跟旁邊的人說：“現在應該是還有一個很棒的東西給你看。”

說著，一聲“嘀——”輕響在房間裏，程周策一楞，這時候他才註意到沈時曦手中拿的是窗簾的智能遙控器。

至頂處落地的窗簾緩緩的向兩邊滑動，光亮透過大面積落地窗，從四面八方透進來，驅逐著原本房間的黑暗。

沈時曦側著頭，看著窗戶外的世界。

他從中午到公寓就開始睡覺，窗簾一拉上就不知道是什麽時間。

直到現在，他才發現外面是黃昏之際。

今天白天的時候漫天都是零碎的卷積雲，天空既不是純粹幹凈的藍，也不是像附著棉花糖般一大團一大團柔軟的白。

看起來倒沒有什麽引人觀賞的點。

可一旦到了黃昏時刻，外面紅金的霞光鋪滿了天際，所有白色的碎雲都沾染上了不同飽和度的色彩。

像是繽紛的顏料盤潑了上去般。

這裏地勢高，沈時曦的房子是270度環繞落地窗，在這樣剔透的屋子裏，所有的盛景都清晰可見。

沈時曦的目光落到窗外，想著倒是趕上了好時候。

但其實就算是更晚些，錯過了落日，這裏的夜景也是很好看的。

他有些興致勃勃的側頭問身邊的程周策：“好不好看？”

一扭頭，就發現對方的漆黑的眸子正直直的落在自己的身上，緩緩答：“好看。”

沈時曦笑著上前蹭了蹭他的下巴，解釋到：“這裏臨近廣場，若是站在窗邊可以看到塞納河，隔著河畔，是鐵塔。”

程周策點頭輕輕“嗯”了一聲。

以前他也天南地北的跑過，身份地位和財力就決定了他看過的好東西、好景象不計其數。

甚至比現在更壯觀宏偉的景象也看過很多。

可是沒有哪一刻比現在的更讓他的心臟像是泡進了熱流中，潮濕又溫軟。

幾乎是幸福到了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。

他低聲開口：“醒來就看到你的感覺真好。”

沈時曦閉著的眼睛緩緩睜開，他看著裝潢精致的天花板，笑意從眼尾眉梢流露出來：“嗯。”

躺了一會兒，沈時曦才緩緩開口：“好像有些餓了，要出去吃飯嗎？”

程周策從床上起來：“我買了東西過來，我去給你做吃的。”

“辛苦啦。”沈時曦笑瞇瞇的摸摸他的側臉。

沈時曦和他一起起身，將屋子裏的燈光點開，自己去衛生間裏簡單的洗漱了下。

他收拾好的出來的時候程周策正在煎牛排。

沈時曦走到他的身邊看了一眼，牛排上面布滿了漂亮的大理石花紋般的脂肪，想也知道便宜不到哪裏去。

可在程周策將牛排煎好盛出來的時候，沈時曦還是開口說：“50塊。”

程周策：“？”

他沒太理解沈時曦說的是什麽，也沒來得及問，只是垂著頭看著盤子裏的牛排。

或許因為是要做給沈時曦吃的，所以他總想著做得好一些，色香味俱全的那種。

這麽想著，他就在一旁擠出圓狀的料汁，然後用勺子的背面輕輕擦過，劃出一道自然的由深到淺的形狀。

沈時曦：“100塊！”

程周策楞了下，突然意識到了沈時曦在調侃米其林的擺盤文化。

他眼裏閃過一絲笑意，然後開始在旁邊添上小水果。

“1000塊。”

每在擺盤上多一個步驟，沈時曦就會加一次價。

最後一步，他擠上檸檬汁的時候，沈時曦語氣誇張的說：

“天啊，你這份能賣到5000塊了！”

程周策扭頭看了眼身邊的沈時曦，最後實在沒忍住湊上前輕輕在他白皙的臉頰上碰了碰。

這個動作似乎完全在沈時曦的意料之外，他整個人瞬間怔在原地，甚至瞳孔都放大了些。

幾乎是下意識般，他擡起手楞楞的捂住自己被親的半邊側臉。

扭頭看著已經繞過了他的人，程周策端著盤子將做好的吃食放在了餐桌上。

今天或許因為重要的工作，他穿著正式的黑色西裝。

之前為了陪他一起睡覺，外套已經脫掉，隨手放在了他的床尾。

現在就只穿著一件剪裁合體的手工白襯衫，或許是在床上睡了一覺，現在並沒有那麽規整，但也多了幾分容易親近的家居氣息。

為了方便做吃的，袖子挽了幾折，露出線條流暢有力的小臂。

會因為偶爾的動作，浮現出代表著力量感的青筋。

外面的晚霞還未完全消歇，映襯著屋子裏的香檳色燈光，勾出他挺拔的身形，一舉一動都帶著好像無論做什麽都游刃有餘的松弛感。

沈時曦突然有些恍然，看似對方時常在他面前撒嬌賣乖。

以至於他差點忘記，現在才是對方大多時候的樣子，已經成長得非常成熟可靠了。

似乎註意到沈時曦還捂著臉在怔楞，程周策側頭看向他，笑著說：

“抱歉，剛剛你太可愛了，我實在有些沒忍住。”

聽到了對方說的話，沈時曦放下手，沒忍住彎了彎唇角。

真的沒想到，有一天他也會被另一個人的美色所迷。

他走過去，坐在了程周策的對面。

沈時曦知道程周策會做飯，可入口的時候才知道他那不能只叫會，應該叫擅長。

不管是口感還是味道都很好。

程周策看了看外面已經燈光亮起的夜景，問道：“我還以為你和阿姨住在一起，是什麽時候搬出來的？”

沈時曦垂著眸子，用刀叉切盤子裏的肉，一邊漫不經心的答：“19歲還是20歲的時候吧。”

“‘沈時曦’以前和媽媽住在一起，我有些不太習慣，需要自己獨立的空間，於是在記憶二號面世自己賺到錢後就搬了出來。”

盡管因為時雯太過於忙碌很少回家，他也不習慣和別人有公用的空間。

何況當時時雯對他而言還是個有點陌生的人。

程周策喝水的動作一頓，然後動作自然的將對面沈時曦手中的盤子端過來，給他切著肉。

一邊想著，沈時曦？

人自稱的時候一般不都是直接說“我”嗎？

怎麽會叫自己“沈時曦”？

而且仔細想想，對方的那個意思……就好像原本和時雯住在一起的和他並不是同一個人。

程周策突然想到了很遙遠的一件事，大概是一年前他們那次去夜店玩出來後。

那時候沈時曦說到了以前學校的事，他說的是市一中，可明明他從小就被帶到國外來了，怎麽會知道市一中那麽詳細的情況？

上次是因為喝醉了，所以不談。

可現在對方是在無比清醒的情況下說的這些話。

沈時曦那麽謹慎的一個人，能說出口的就證明是他想讓自己的知道的。

或者換一種說法，他想讓自己發現什麽。

“確實一個人更好，要不然我現在都不方便來找你。”程周策輕聲開口。

沈時曦本靜靜地看著對方給自己切牛排，對面的人低著頭，沈時曦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
聽到這句話，他沒忍住笑。

“你怎麽說的我們像是偷情一樣，就算我和我媽一起住，你也可以來找我。”

程周策也笑了，他將切好的牛排伸手擱在了沈時曦的面前。

晚餐差不多快要吃完的時候，外面的夜幕已經徹底降臨，時間已經不早。

明天兩方就要以合作方的身份進行見面，工作上的事情還有很多。

他們並不打算因為私人關系而影響到工作。

但看著程周策穿上外套準備出門的模樣，沈時曦抱臂倚著門框，故意問道：

“今晚真的不準備留下來嗎？”

程周策已經穿好了外套，朝著外面走，聽到這話，他眸色深沈的看了眼人。

“不留。”

沈時曦揚了下眉：“為什麽？”

程周策湊上前來，手扶住對方的側臉，再次在他的臉龐上落下一個吻。

很輕，很溫柔。

沈時曦緩緩的眨了一下眼睛，沒有躲。

程周策想，已經冒犯過一次了，那就再多一次吧。

他說：“因為你家的浴室是透明的。”

沈時曦一楞，回頭看了看自己的房子。

確實，一切都是視野開闊型的裝修，房間是玻璃隔斷，衛生間也是玻璃墻。

但其實裏面有開關，可以變成磨砂質地遮擋視線。

程周策明明知道，但他就是找了這麽個理由。

沈時曦笑個不停：“毛病，就你想的多。”

然後他把人往外推，直到人站在門口，他才說：

“回去吧你，以後想留宿的話，你可是得求我的。”

程周策也笑了：“我一定會求你的。”

鬧過之後，空氣安靜了下來，說走了半天程周策也沒有立馬走。

沈時曦心底覺得他好像有點粘人啊，但驀地也有點舍不得，他問：“我們的工作大概需要多少天？”

程周策的目光很溫和，他牽過人的手：“差不多4天。”

沈時曦反握住他的手：“那說好了，第五天——”

“我帶你去看蒙馬特高地的日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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